【獒龙】喜当爹·下
张继科傻眼似的愣在那里，手放在血上，感到了一片黏腻，不祥的气味传进鼻子里，使他一下子僵住了身体，继而浑身颤抖起来。
“快，快让开。”大夫推开了他，张继科如溺死之人紧紧抓着马龙的手，人虽然退到了一边，但眼睛还是死死地看着阖着眼皮的马龙。
“大夫，他没事的，他不会有事的，对不对？”张继科声气微弱地问，大夫没有答他，额头沁出了汗水来，先给马龙把了脉，随后掀开他的衣服察看。马龙生产用的是剖腹的方法，肚子上的疤痕刚用丝线缝起来，技术高超，然而此刻血却是从丝线边缘渗了出来。
张继科一下子就急了：“怎么有这么多血？！”
大夫沉声地说：“备热水、剪子、针线，还有将我的医药箱拿过来。”
这些事丫鬟先前已做过一次，因而第二次轻车熟路，很快大夫旁边就搁了一张凳子。如同生产时的剖腹，这一会儿剪开了丝线，再一次“剖腹”了，张继科不忍心看，剪子每断开一处线马龙在他掌心中的手就动弹一下。
肯定是痛的，张继科身为一个大男人，这时候却忍不住红了眼睛。
大夫全神贯注着手上的事情，丝线拆完后翻开马龙的肚皮瞧了瞧，刚刚生产完的肚皮不如从前的紧致，拆线前擦去了血迹，然而没一会儿的功夫边上又被鲜血染红了。不过流血的速度显然变缓了，及至大夫察看血源时，逐渐停了下来。
“没事了。”大夫长出一口气，出血量不算特别大，只要接下来一炷香的时间里不再继续流，马龙的性命就无虞了。
众人屏息静待着，时间极为缓慢地过去，大夫一摸胡须说：“可以缝合了。”
针眼和先前的针眼靠得很近，为了缝合效果更好，因此大夫每一针距离都不远，乍一看马龙的肚皮千疮百孔。
停下手，大夫在盆里洗了洗，转过脸看见张继科的表情，安抚地说：“等拆完线再用膏药经常涂抹，痕迹会淡化的。”
张继科点了点头，快到午饭的时候，他六神没了主，许昕便邀请大夫去自己家吃饭。
张继科一人守在床边，孩子啼哭不止，被张府赶来的乳娘带到了隔壁屋子。
这些事接连发生着，张继科却毫无反应，他看着面容黯淡的马龙，久久没有声音，就连呼吸都好像静止了。他伸手去摸马龙的脸，还是温热的，只是，没有了鲜活气，张继科的心情杂乱地漂浮着，鲜艳枕套衬得马龙的脸色越发苍白了。
他讷讷地说：“明明是喜事，怎么会，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马龙对于外界发生的事毫无察觉，他疑惑而平静地发现自己正在沉沉下坠，坠了不知道多久，一睁眼，自己竟然坐在院里的槐树底下，道哥躺在地上撒娇，张继科把两个小不点放在石桌上，逗他们笑。
本是温情的一幕，马龙却无端湿了眼眶。
一些难过的记忆在脑海中翻飞。
两人刚结婚的时候，张继科待他天上地下的好，有求必应，视若珍宝，马龙不是时间过去了才知道珍惜的人，因此他也就甘之如饴，享受并尽己所能地回报着。可是时间到底是一把利刃，几年之后，将两人浓烈的感情切成了一段一段，马龙再也没有体会过第一年的感觉，张继科却没有任何感觉。
从去年他开始接手张府的事物，张大老爷将最大的店交给他，张继科一改之前无所作为的态度，井井有条地打理着那家店。他时常出门谈生意，短则三四天，多的话十天半个月也有。马龙自己也有在管理一家小店，但他却越发想不通，两人的感情究竟出了什么毛病。
有一次他去张府里看望两位高堂，言笑晏晏间，听他们说起了张继科和他小时的趣事，很多事情马龙早就忘记了，这时候乍地一听，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那是张继科走了的第三天，夜里马龙躺在张府自己原先的房子里，突然觉得……也许，他们需要一个孩子？
那是一种会不断成长的小东西，让屋里充满欢声笑语，是长久不衰的话题。
马龙破天荒地去了观音庙，庙里有一些年轻女子，有的身旁有丈夫相陪，只有他，孤零零一个大男人尴尬地入内。
马龙看着观音慈眉善目的塑像，跪下来犹豫很久，才发自内心地恳求:希望有一个孩子。
不管是捡来的，突兀出现的，什么都好。
后来，这个愿望成真了。
一封信将张继科快马加鞭地送了回来，这半年两人如影随形，日子好像又过得和第一年一样。马龙却害怕了。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张继科现在的情，又是给谁的呢？
两个孩子在石桌上被张继科逗得咯咯直笑，道哥欢快地摇着尾巴，马龙突然觉得自己是个透明人，他张开嘴巴，刻印在心里的那个名字随着声音飘了出来，“继科儿……”
张继科没有听到，他低头轻轻踹了道哥一脚，笑着说：“闹什么，再闹把你煮了吃了。”
马龙恐慌起来，觉得自己好像独自陷入了漩涡里，周围是吞噬一切的水声。
直到某一刻，一道声音将他拉起来。
“龙，你醒来过，求求你醒过来。”那是继科儿的声音，马龙微微一愣，在漩涡中一动不动。他是不是听错了？
但不是的。
那声音又清晰穿越了水声，“我不想要孩子了，也不要挣什么破钱给你买竹屋了，我们就在这个院子里住着，养着道哥，哪儿都不去了，行吗？”
天上下起了瓢泼大雨，马龙浸在漩涡里，怔楞楞的。
去年两人外出游玩，到了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马龙动心间无意说了一句“要是在这儿有住处就好了”，张继科笑着问要什么样儿的，他回了句“竹子造的，有清香气。”难不成张继科勤奋起来是因为这个？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测，张继科又说：“马龙，竹屋已经造得差不多了，你不想看看吗？还有我们的孩子，你要是再不醒过来他俩就要长得和许昕一样了。”
马龙扑腾了两下水，被这个可能吓了一大跳。
张继科呆愣愣地看着昏迷中的马龙动了动手，有些激动地握住，他说的话似乎起作用了。张继科继续危言耸听，“我问过大夫了，孩子出生第一天见谁的面最多，长大模样就会越像谁。”
手的动静越来越大了，张继科握得更紧，下了最后一剂强心剂，“万一长得像大夫，那不就未老先衰了？”
马龙猛地睁开眼睛，目光呆滞地看着半空，张继科悲喜交加，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好半天马龙才恢复意识，有些僵硬地转过头来，看到张继科亮晶晶的眼睛，艰难地说：“快……把孩子抱回来。”
马龙就是这么清醒过来了，听到消息赶过来的大夫和许昕浑然不知自己原来是一剂良药，欢天喜地地对视着笑了一下，孩子被放到了马龙的旁边。
两个小不点已经被清洗干净，穿了一蓝一红两件小衣服，眼睛纯净得像是山涧的水，一眨不眨地看着马龙，马龙的心都软成了面团。
张大老爷和夫人也终于赶到了，进门来，见马龙已经醒了，喜极而泣，颤颤巍巍地伸手抱起了孩子，疼爱地护着。
气氛和睦得仿佛一生只有这一次，马龙没了孩子顿然想到了另一个小东西。
“道哥呢？”他问张继科。
“外面躺着呢。”
张继科把道哥抱进来，因为马龙肚子上有伤，所以不让道哥落地，掐着它胳肢窝放在半空中，肚皮子对着马龙。
马龙笑了起来。春风得意，不外乎如此。
所有的阴差阳错，其实冥冥中自有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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