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獒龙】表哥
张继科喜欢逃课。
比起呆在学校里读各种科目的书,他更乐意徜徉于天地间,闻田野的味道,听溪流的声音,还有看一天中不同的光景。
虽然被抓回去的话免不了一顿打,但他还是不屈不挠地往外跑,有时候抓蛐蛐儿,有时候摘别人家的果子,更多时候只是在土路上漫无目的地瞎晃。
夏天天热的话他就去小溪里凫水,一身皮肤晒得黝黑无比,在课堂上和其他同龄的孩子们比起来尤为明显。
他乐此不疲地寻找大自然的新奇之处,再将它与书本上的诗句联想起来,久而久之,便野得诗情画意了起来。
直到他遇见马龙的第一天,他吟了首诗:
“白皮白衣相映趣,果然是个城里人~”诗罢,用屁股对着这个从城里来的表哥,照旧出门玩儿去了。
他从来没有想过以后的人生会跟这个人扯上千丝万缕的关系,在那个当下,他是有点讨厌这个表哥的。
他知道马表哥来的原因。
“马表哥”是张继科给马龙取的第一个外号,此后还有“马有钱”、“马屁精”、“马监督”,一直到若干年后他只叫马龙“马龙”,想到这些外号,就恨不得回去给当时不知轻重的自己一个耳刮子。
马龙是来乡下度假的,他父母都出门做生意去了,因此把这个乖巧懂事的儿子送到乡下来,一来有人照顾,二来,张继科后来才知道——自个儿父母一听说舅舅他们要出远门就自告奋勇地说要照顾这个侄子。
其实还不是希望这个品学兼优的表哥能给他张继科树立一个榜样!
所以当天晚上,他就爬到马表哥的床上,严谨认真地表达了自己的立场:“你最好别管我,我多的是办法整你。”
面对他的“威胁”,马表哥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接着,睡着了……
舟车劳顿,马龙礼貌地把礼物送给了每个亲戚,当然也没忘了张继科,在乖乖地笑了一整天之后,一闭眼就睡着了。
张继科爬下他的床,把他的鞋偷走藏起来了。
第二天马表哥还是那副人见人爱的样子,脚上穿了另一双鞋,崭新的、蓝布的,看得张继科很是喜欢。他张了张嘴,想说“果然是有钱人”,转念一想又作罢了。
这一天马表哥还在熟悉周围环境,也没怎么跟他说话,张继科出门野了一天,回家来站在院子里光着身子被泼水洗了个澡。
马表哥就在边上看着,不知怎么的,脸上竟然在笑。
张继科莫名地觉得有些丢面子。
没洗完他就跑了,当天夜里,张继科偷偷溜进马龙屋里,把昨天偷的鞋放回去了,鬼使神差地,又把蓝布鞋给揣进了兜里。
然后,一只手拦住了他。
张继科抬头一看,是马表哥。这个小白脸低着头看他,比月光还白的脸上带着浅浅一层笑:“喜欢这鞋啊?那就拿去吧,就穿了一天,还是新的。”
“切,谁喜欢了?”张继科抹了把脸,有点心虚,“我看着这双蓝色的比较贵吧,打算偷偷把它扔了。”
“马有钱”笑容不改:“你昨天拿的那双比较贵哦,是牛皮的。”
也是很多年之后张继科才知道马龙本来就是打算把那双蓝布鞋子送给他的,因为小张继科喜欢蓝色不是什么秘密了,这是马龙决定单独给他的“礼物”。
虽然不知道面子是什么东西,但张继科那当下着实产生了一种感觉,他面上发热,怒火直冒,掏出兜里的蓝布鞋狠狠往地上一扔:“谁要你的鞋?自己穿去吧,讨厌鬼!”
说完他就夺门而出,一路跑到房子后面的菜地上去,熟门熟路地爬上屋顶,躺下来直喘气。
天空中有一轮巨大的皎洁月亮,旁边星星点点,夜幕漆黑。
张继科闭着眼睛,这时候一阵夜风吹过来,裹挟着很多年后只停留在记忆深处的一种田野气味,拂过了他汗湿的脸。
小孩起伏不已的胸膛逐渐平缓了下来。
“切,讨厌鬼。”
他骂了一句,睁开眼睛,眸子里泪水涌动。
这一晚之后的三天张继科都没有和“马有钱”说话,他想象中的监视并没有出现,然而这也没能让他对马龙的感觉变好些,那双蓝色的布鞋,似乎成了他们之间一道过不去的坎儿。张继科照例出去玩儿,放假了,他既不用担心挨打还有了伙伴,每天更野了。
当然他家来了个城里表哥的事儿不久就传开了,村里人不时跑到他家来看上一眼,马有钱就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雪白的脸上带着笑。
张继科泡在凉爽的小溪里,用脚趾头摩擦石头,那张虚伪的笑脸一晃而过,耳边传来方博的声音:
“哎,张继科,你那城里来的表哥给你带了什么礼物?”
“干你啥事儿。”张继科瞟了他一眼。
“咋不关兄弟事儿了,好东西应该一起分享,你说是不是?”方博凑了过来,学他父亲的样子挑了挑眉毛,小商人本质毕露无疑。
“没什么,就一点儿吃的,你想要晚上上我家去。”张继科大方地摆了摆手,其实他脑子里第一个浮现的是那双鞋,不过很快又被压下去了。
“行啊,那我去的时候叫上许昕。”方博眉开眼笑地说。本来今天许昕也要来玩儿水的,可惜他家里人管得紧,没能成功逃脱,这会儿恐怕还在那儿可怜巴巴地写作业呢。
张继科点点头没说话,方博又撞了撞他肩膀:“你话怎么这么少?不喜欢你那表哥?”
这话戳中了张继科的心事,他瘪了下嘴,表情表达了一切。
方博继续套话:“我远远地看到过,你表哥可真白啊,跟那梨花差不多。城里人就是娇贵,你看他来了好几天也不出来玩玩儿,不会是怕黑吧?他在家干嘛,看书?”方博自得其乐地追问了一大段,也没管张继科表情越来越难看,最后一句刚说完张继科的脸已经黑成了包青天,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看个屁的书!他就会看连环画!”
方博哑然半晌,张继科忿忿不平地继续道:“他成天从村子口那个小卖铺里买书回去看,别人还以为他看的是什么正经书,切。”
张继科一猛子扎进水里,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方博也钻进去,推推他说:“今晚去你家的时候,会会他。”
“会会”的真实意思其实是“欺负”,也算是他们几个朋友间的一句“黑话”。张继科游到小孩子群里撩拨了一下,激起一阵水花,大声地说:“行啊,我不管。”
方博于是对于晚上的会面更加期待了。
眨眼太阳就下山了,溪中游玩的众小孩纷纷从石头底下找出了压着的衣服,穿上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村子里炊烟四起,各种饭香菜香肉香飘荡在空中,激起了每个离家少年快快回家的欲望。
张继科回到家里已经开饭了,马龙坐在他右手边,张继科端了个碗也不坐下,夹了一堆自己喜欢的菜盖在饭上就去门口吃饭了。
他这么做好几天了,怎么训斥都没用,张母只能给马龙夹了一筷子菜安慰道:“你别往心里去啊,他不是针对你,就是喜欢在外面吃饭。”
马龙理解地笑了笑,说:“没事儿,我知道。天气热,在外面吃凉快点。”
他和张继科因为那双蓝布鞋吵架的事儿还没有人知道,马龙比张继科大了好几岁,当然不可能计较。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他心中其实是很惶惶然的,只想着不要给人家造成麻烦,不要惹人讨厌。
马龙扭头看了眼门槛上对着月亮吃饭的张继科,转过头来默默扒了口饭。
看来,这个表弟是真的讨厌他。
晚饭过后马龙用热水洗了脸和脚就回屋了,他点了蜡烛,迫不及待地钻进被窝里找出正在看的那本连环画,门窗紧闭。
周围一圈暖黄的光晕令他觉得安心,马龙一直没跟姑姑姑父说他怕黑,每晚非得看到产生困意才能睡着。
他翻到前一天晚上折角的那页,屏息凝神,静静看了起来。
没有过几分钟,突然,“嘎吱”的声响打破了室内的寂静。
马龙的心猛地跳了一下,他抬起头,朝门口看去,只见大门竟然慢慢打开了,很慢很慢,似乎是风吹动的,又像什么人悄摸摸地准备溜进来。
“谁?……是谁啊?”马龙心跳飞快,口干舌燥地问。
没有人回答他。
“嘎吱”的声音继续响起,门纸上出现圆形的影子,像个人头。
突然门猛地被打开,与此同时“啊!”的一声大叫当头喝下,马龙浑身一跳,来不及看清来人是谁,也“啊”了一声昏过去了。
张继科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直挺挺倒下去的马龙。
方博和许昕站在后面,急哄哄地从不大的门框里挤进来,想看看这个“城里来的表哥”。
“还在睡啊?你叫得这么大声都没听见?怪了,我刚才怎么好像听到他声音了呢?”方博终于挤进门来,看到床上静止不动的人,疑惑地问。
“晕过去了。”张继科转过头镇定地回答,然而可以看得出他头上已经冒汗了。
“啊?晕过去了,那怎么办?”最后一个进来的许昕一下子紧张起来。
“走,掐他人中去。”方博见多识广,一下子想出了办法。
没有其它办法,三个小孩聚到了窗前,低头看去。
床上的人脸色煞白,双手握拳,像是一具刚死去不久的尸体。
方博战战兢兢地伸出手去掐他的人中,接触到皮肤的一瞬,松了口气说:“还热的还热的,放心!”
张继科咽了下口水转过头。
床头的桌子上,洗得干干净净的蓝布鞋安然躺着,像宝贝一样不染尘埃。
张继科转过头看着还在昏睡的马龙,心情复杂。
回归农村风,hiahiah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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