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靖】眼色道钟情
@白浅曦 热情的妹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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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由烙印识得出骏马，看眼色我知道谁个少年在钟情。”——普希金
列战英半生戎马，英名盖世，家财万贯。坊间百姓提到他莫不是夸耀称赞，有幸见他得胜归来模样的深闺小姐也个个芳心暗许。他几是大梁最为风云的人物，朝中哪怕是最没见识的官员也深知当今皇帝对他的信赖非比寻常。
列将军身上只有一点常受人诟病——那就是他年逾三十五，却仍未娶妻生子。
几年间，一心想将女儿嫁给他的王公贵族纷纷收回心意，也因着他不留情面的拒绝，在背后风言风语称他不能人道。他们自是不敢在列战英面前碎嘴的，但这些风言风语传得沸沸扬扬，若是一般人也定会觉得困扰——
可列战英似乎毫无所觉。
一直伴他浴血奋战的亲信看出了他的变化，曾问过：“列将军，是不是压力太大了？很久没见你笑过了！”
对此列战英只是包容地一笑，然后望着远处，若有所思。
——他眼前闪现的，是与靖王殿下并肩作战的日子。
“倘若殿下知道我心中所想，肯定会将我当成乱臣贼子……”他心中苦笑一声，腰间锦囊中的物体提醒着他自己对如今的皇上一直抱着如何龌龊的思想。
求而不得，只能退一步。列战英用了几年时间痛苦惶惑自我劝服，最终决定带着这个秘密入土，后半生哪怕孤苦一人也好，只要有这念想陪着，就已满足。他毅然决然如同赴死，却不知自己的决定有多么不堪一击——那个夜晚萧景琰敲响他的房门，列战英惊慌的眼中倒映着萧景琰平静如常的脸。他结结巴巴溃不成军。
“陛下……你，你怎么来了——？
萧景琰好笑地看了他一眼，闪身进门。笑容一如初绽的梨花，成为黑暗中定格在列战英脑海中的唯一景象。
萧景琰找列战英作陪，偷得浮生几日闲，要去江湖上走走。
他年岁也已不小了，虽然吃得讲究，又有御医常年探脉护体，然眉间已不如少年时风华正茂，而眼尾也已覆盖了纹路。列战英是不在乎这个的，从萧景琰坐下，他的眼便离不开他身上。
以至于萧景琰说什么他都点头。
不知不觉两人便定下了出游这事，天光大亮的时候，萧景琰起身和列战英作别。他的身影暴露在白日下，缓缓向外走去，列战英跟了几步，在门口目视他骑马离开。
回到院中，列战英用拳头砸向身旁的参天古木，鲜血流出。
出游的日子定下第三天清早，此前两日列战英都没再见过萧景琰。贴身的太监悄悄同他通气，说皇上这两日忙于政务，连吃饭都顾不上。列战英嘱咐公公照顾好萧景琰，连续两个夜晚彻夜难眠。
直到和穿着便服的萧景琰上了马车，他才终于松懈下来。列战英困倦无比，一入车厢眼皮直接耷拉了下来。车子往城门外驶去，他听见萧景琰说，“困了就睡吧。”声音既遥远又清晰——他听后居然就真的在平缓行驶的马车上睡去了。
一觉醒来，已是黄昏。
列战英唬了一跳，他向来浅眠，平常最多不过睡四个时辰，从不曾如今日一般足足睡了将近六个时辰！诚惶诚恐地看向萧景琰，却发现后者也睡着了。
萧景琰的眼皮闭着，以并不怎么舒服的姿势侧歪在马车内壁上。列战英记得当年某趟出征的时候，一行人累到极致，轮到他巡逻，每个营帐内都传来粗重的鼾声，掀开帘子，能看到一个个睡得极为香甜。只有靖王的营帐内静悄悄的。
列战英放胆看了。那一次，靖王也是同这次所见般地睡着……
列战英就这样静悄悄地注视着，直到马车倏然停下，从前面传来车夫的声音：“到了！”
车夫是宫中的一名侍卫所扮，早接到旨令将两人送到目的地就可径自离开。马车停在毗邻京城一个城池边沿的客栈门口。列战英隐隐听见了些喧闹的声响。
而萧景琰已经醒来了。
尾随萧景琰离开马车，踏到土地上的那一刻，列战英心中一怔——这次出游，原来是真的开始了。
为了这次外出，萧景琰勤赶政务，以致根本没有时间提前安排好沿途事宜。两人进入客栈，问到了空着的客房，定了之后便叫了一桌子的菜。
“睡了一天，饥肠辘辘。”萧景琰坐下之后，笑着对列战英道。
列战英点头：“我也饿了。”他脸上露出有些羞赧的微笑——这是他长相所致，笑起来自然而然会有这种效果。
萧景琰突然想起送他们来的侍卫，他往外探头看去，人却已经走了。
“仲冬送我们过来，辛苦一日，肯定更为腹饥……我们在车内呼呼大睡，临吃饭却忘了他的份——”萧景琰无奈地说，脸上浮起了点后悔不迭的神情。
列战英已经许久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了，褪去“皇帝”之名，他仍是当年那个有情有义的靖王——也许不合时宜，列战英还是忍不住笑了。
“你笑什么？”萧景琰莫名地望着他，列战英急忙摆手，无可回答。
菜一道一道地上来，小二看得出这两位气质出众，那身份必然也不一般，于是十分殷勤。上过菜后他也没有离开，反而站在一旁，给二人细细介绍每道菜的名称以及其背后可能有的传说、故事。他猜想这两人非富即贵，多半很少吃民间的东西，于是才放胆这么做。而结果也的确如他所料——两个人都很专心地听着他介绍，半点没有不耐烦的意思。
小二起劲儿了，于是声音越发响亮。隔壁有一桌坐下不久，其中一人突然狠拍了下桌子！那桌坐的都是行走江湖的莽汉，素来瞧不惯客栈里的小二卑躬屈膝的模样——其实他们心中真正感到不满的是自己没受到这样的待遇，然而没有人会承认。
拍完后那名大汉直接瞪着小二道：“小崽子，你知道你现在这样像什么吗？”
小二心惊肉跳地看着跟他说话的汉子——那人足有两个他那么健硕——摇了摇头。
莽汉哈哈大笑道：“就跟条狗似的！我碰到过，一见有钱人就摇尾巴，被我揍得死去活来，还是不知悔改，后来我直接把它丢到河里淹死了，是不是大快人心啊！？”说完，他又哈哈哈笑了几声。
小二的脸顿时涨红了，但店里明确规定不能和客人争执，他只好挤出个微笑，忍耐道：“这位客官消消气，出来吃饭，图的是个高兴啊！”
莽汉叉着腰：“你哪只狗眼看到本大爷不高兴了？！动气？呸，就凭你？”
小二讪讪地闭上了嘴。他年纪不大，碰到过无理取闹的食客，但这么直接的还是第一回，眼中不觉积累了些泪水。
列战英强忍着一直没有发作，见此情形，豁然站起来道：“欺负一个小孩算什么本事？”
其实列战英年龄和那桌几个人不相上下，但看上去却年轻许多。莽汉先是楞了一下，随后不屑地看着他：“你他娘毛都没长齐也敢学别人行侠仗义？我呸！”
“你！”列战英怒道。
一直没动作的萧景琰这时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置于桌上。莽汉的目光顿时被吸引了过来，萧景琰推给小二，望着他：“这钱，赏你了。”
小二怔怔地看了看银子，又看着萧景琰，眼神中透出一股难以置信。
“不不，客官，这……这我不能收。”他连忙说。
莽汉眯起了眼，他不傻，虽然一直在嘲笑小二，但自始至终都没有把战火引到坐着的二人身上。本以为这两人只是有那么点小钱就不知天高地厚想要出来见见世面的世家公子，但从这一位出手的阔绰来看，显然他低估了这两个人的身份。
莽汉哼了一声，坐回位置上，和几个兄弟交换了一下眼色，故意道：“打狗也要看主子，你们说是不是？”得到一致的回应后，他叹了口气，面上还是忿忿的模样，心中却已有了计较。
几个人心领神会。列战英还欲说什么，萧景琰拉住了他。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列战英不大高兴地坐下，又瞪了那几人一眼。
萧景琰见小二迟迟不碰银子，于是将他的手拉过来，要将银子塞入他的掌心。小二仍是推推阻阻的，列战英本来就在气头上，又见萧景琰和小二拉扯不清，更是气怒。
“给你就拿着，不要磨磨唧唧的！”
小二显然被列战英突然的大声给吓到了，几乎是下意识地把银子收入了囊中，萧景琰扫了列战英一眼，见他涨红着脸，倒也不好说些什么。
一顿饭吃罢，二人在隔壁桌几名大汉的注视下上了楼。掌柜的等风波结束了才姗姗来迟，这会儿却主动带着二人去他们的房间。
推开门，里面有两张木床，空间不大，但收拾得井井有条。
萧景琰走到窗口往下看去——街道上人不多，想必夜晚也不会很吵闹。
掌柜的热情道：“要是二位不满意，我那儿还有天字房一间，您们觉着……”
列战英打断了他的话：“不用了，这间就可以。”
他说完之后，看了萧景琰一眼，萧景琰不置可否。掌柜的于是作罢，告诉二人在哪儿能洗漱之后，就退了出去。
列战英放好行李，在床上坐下，他环顾四周，心中洋溢起一种奇妙而古怪的情愫。
萧景琰在窗边背对着他，身躯一如既往的挺拔。
过一会儿萧景琰转过头来，两人目光接触的一瞬间，列战英不自觉地露出傻笑，道：“我知道你喜欢这房间。”
萧景琰挑起了眉。
蒙恬曾经这么形容过列战英——“他有一颗赤子之心。”
如今看去，果真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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